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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味老义乌:过年只要杀一头猪,便什么都有了
2015-10-26 09:29  浏览:78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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过年,只要杀一头猪,便什么都有了。猪心、猪肺、猪腰、猪肝、猪蹄、猪肠子、猪耳朵、猪鼻子、猪舌头,在那时都是美味佳肴! 
但能不能杀猪过年,得看稻子的收成好不好。如果遇到旱涝或是虫害,稻子必定减产。但即便天遂人意,风调雨顺,稻子丰产,可粮价过低,仍是年关难过!猪圈里原先打算杀了过年的猪,也只能卖了,用来还一些买农药、化肥时所赊的账!果真要是天意人事都顺利,卖完稻子,清了账,还可以有些结余,当家的一合计:杀猪过年!

 

于是进了腊月,村里热闹了,听到猪撕心裂肺的嚎叫声,我总是拔腿便去,去看看主人家的猪肥不肥,看看杀猪佬的本事大不大。杀猪佬,天生有股杀气,走进猪圈,眼睛一瞧猪,那猪便嚯的立起来,退到猪圈的一角,小眼怒睁,两股战战,杀猪佬刚翻身进圈,猪呼啦呼啦的就满圈乱窜,平时注意养身的,吃饱后并不呼呼大睡,懂得饭后遛一遛活到九十九,懂得生命在于运动,喜欢没事跑着绕圈的,肌肉发达,体型健硕,在这生死关头常会冲破猪圈,夺路而逃,顺带把杀猪佬撞个狗啃泥。满脸烂泥的杀猪佬必定老羞成怒,主人家更是羞愧难当,于是满村子人对猪围追堵截,人猪大战真是好看。别瞧不起猪,别看它四只矮脚,真跑起来,一般人不是它对手,于是有人追着追着掉沟里了,有人跑着跑着撞树上了,还有人被猪一拱四脚朝天了。可终究是好汉难敌四拳,猪被按到在地上,和众人一样,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大气,被杀猪佬狠狠的踢一脚后,前后四蹄紧紧帮着,抬向刑场,猪不甘心的在竹杠上拼命挣扎,噢噢的哀嚎,排泄物漏了一地,除了引来杀猪佬的谩骂,不能得到半点同情。谁叫它是猪呢?


小小的插曲过后,杀猪进入正题,一锅滚烫的开水烧好后,猪被架在长凳上,拽尾巴的,按腿脚的,大家一起动手,动弹不得的猪,被杀猪佬搂住脖子,白晃晃的尖刀对着颈部,一捅而入,稍停,拔刀,血喷溅而出,主人家赶紧用备好的脚盆接住。血尽,猪被扔到地上,口吐白沫,四脚微颤,命绝也!

 

烫死猪,刮毛,开膛,翻肠,剔骨,切块。烫死猪的长脚盆又大又深,开水瓢泼而上,四只猪蹄,硬直直的竖着,想到平时有人还用这样的脚盆洗澡,不禁有些骇然。刮毛时猪被吹气,成圆圆的气球状,杀猪佬的铁棍子抽打在猪身上,梆梆作响,反弹回来。开膛最是恐怖,五脏六腑,还冒着热气,一股腥臭扑鼻而来。翻肠、剔骨、砌块都是细活,没什么大意思,到这里围观的大都已经散去。忙活半日,杀猪佬开始大块吃肉,大碗喝酒,喋喋不休地说着浑话,直到夜深,拎着主家给的一刀好肉,摇摇晃晃,歪歪扭扭的哼哼唱唱的回家。


杀猪佬,本村就有两家,东村的金家父子,西村的田夫。金家父子,老子手脚快,儿子有蛮力,老子极节俭,儿子极败家,老子为人知趣,儿子浑蛋一个,是一对奇葩父子,大家极愿意让做老子的来杀猪,可又怕和那浑儿子打交道,所以大凡杀猪,还是田夫优先。


老田夫的父亲是旧社会时,村里的大刀会会长,刀法精湛,为人仗义,多次率村里壮丁打退过青龙山的土匪。匪人不甘,四处邀人,围攻本村,会长为掩护村里人撤退,殿后与匪徒激战,最后终因寡不敌众,为匪徒所捕,严刑拷打拒不交代村里老小及财物所藏位置,被恼羞成怒的匪徒所杀害。会长出殡,全村戴孝,至今都是美谈。老田夫生在旧社会,长在新中国,做会长是没有机会了,但是孔武有力,做个杀猪佬正好。三百斤的猪,只要一把捞到一只猪脚,任猪怎么蹦跶,一甩膀子,可以轻易把猪甩出猪圈,提了便走。老田夫杀猪,干净利落,真是好看。老田夫的四个儿子,三个杀猪,没有一个有他一半的利索,总会生出些叉子,给大家添个话头。究其原因,还是力气不够,老田夫七十岁时,还能伏地单手做俯卧撑数十个,令人叹服。

家里杀了猪,要忙活好几天,东邻西舍的猪肠和猪血,外婆家的蹄子,姨家的肋条骨,姑妈家的后腿肉,总要一一送到。剩下的猪肉腌制在一口大缸里,等过些日子,拿出来吹吹风,晒晒日头,就成了腊肉,腊肉是我的最爱,切两片,放在饭盒里,带到学校做中午饭,在饭笼里蒸熟后,喷香,极下饭,吃不厌。块状的板油被熬成油,盛在瓷罐里,一夜后成膏状,吃馄饨、面条时,挖一勺,香而滑,油渣的香味更浓,常是一家熬油,半村闻香,烧大白菜时放几个,剁碎了和在馄饨馅里,别有滋味。本地还有一道叫扎肝的风味菜,就是把猪肝、肥肉连同笋干、油豆腐一起用猪肠子扎紧,红烧,做汤,都很好,但我觉得还是在饭锅上蒸了好吃,蒸过几次后,肠子和肥肉里的油会被熬尽,肠子会越收越紧,扎肝会变得很有嚼劲。我从小不吃扎肝,因为里面的猪肠子、肥肉、猪肝都不是我喜欢吃的。总觉得难吃的东西,扎在一起可能更加难吃,过了不惑之年,某日,在妻子的激将之下,极不甘心的皱着眉头,咬下一口,细细一嚼,大呼可惜,这么好的美食,竟然一错就错过了四十年!


杀了猪过年,才像真正的过年。到亲戚家,可以大快朵颐,不必像在荒苦之年,缩着筷子,瞧着父亲的颜色。那年头,去拜年前,父母必千叮咛万嘱咐,肉圆不能吃,整子(鸡蛋)不能吃,扎肝也不能吃,因为亲戚家和我们家一样,过年,只有几斤肉,只有一碗肉圆,一碗整子,一碗扎肝,有的人家可能只有半碗,碗下面垫得都是豆腐。亲戚会客气地喊着:“吃啊,不要客气!”亲戚也会把肉圆夹了放在你的碗上,可是不能吃,饭吃完了,肉圆得放回菜碗里。如果亲戚不只是客气,夹过来的肉圆用力戳破了,那意思就是不用还了,一定得吃了。


有一年,有个很喜欢我的大婆婆,往我的碗里夹了一块大肉,木梳大小,俗称“大肉”,饭吃完后,我把肉还了回去,大婆婆不高兴,又给我夹过来,并且用筷子戳破了,我想夹给父亲,大婆婆脸色不好看了,说碗里还有了!又夹一块给了父亲,同样戳破了!我看看父亲,父亲说吃吧!我囫囵吞下那块大肉,大婆婆马上转愠为喜,摸摸我的头说:“乖伢!”那肉腻在我的喉咙里半天,加深了我对肥肉的恐惧,但也加深了我对大婆婆的好感,我知道那是一个真心疼我的婆婆,因为姨家的表哥没有吃到肉,舅舅家的表哥也没有吃到肉。


大婆婆近九十岁时去世,转眼间,已有二十五年。她头上扎着方巾,穿一身蓝色棉袄,两只手笼在袖子里,笑眯眯的站在太阳下,招呼我们去吃饭的情景,犹在眼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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